前天,橙友“爱米奇”发帖说,原来上山下山的物料是这样运送的,由古至今,骡子驮运都是物料运载的一种非常重要方式。
昨天中午,葛岭路抱朴道院门口,一对中年男女正把骡子身上沙袋的沙子卸下来。这头骡子毛色花白,看去蛮瘦。
卢师傅,43岁,桐庐人。以前在老家的酒店做帮工,后来跟了当地养骡的老板,哪里需要骡子干活,他就跟去哪里。
老板给卢师傅分了三头骡子,两头黑一白,白的最瘦,年纪最大,20多岁,以骡子的平均寿命35岁计算,已过中年。
三头骡子跟着卢师傅,千岛湖、建德,杭州……到处跑,各种材料都运,稻谷、木材和废铁等等,卢师傅不挑活,能赚钱养家,供孩子读书就行。
骡子干活的地方也不固定。有时平地,更多是爬山,不管刮风下雨,卢师傅和骡子们形影不离。
但骡子毕竟是骡子。几年前有一次卸货,一头骡子一抬脚,狠狠踩到卢师傅大脚指甲盖上,卢师傅疼得直叫,骡子还是不松脚,卢师傅的大脚趾鲜血直流。直到现在,卢师傅被踩那根脚趾还是黑的,现在他赶骡上山下山,都要拄拐。
上个月,卢师傅接了个活儿,西湖边葛岭抱朴道院翻修。山脚到寺院正大门,七八百级台阶,车上不了山,人吃不消扛,全靠骡子一趟一趟驮到山上。
卢师傅住在附近,骡子身上味道重,不能和人住,只好先放在寺院旁停车场,嘴巴捆着,绳子拴住,不让它乱吃草。
每天早上5点多,卢师傅起床,走两公里路到葛岭,然后赶着骡子开始干活。
卢师傅一边赶骡一边说,骡子天生就是驮东西的,以前在农村驮东西,现在农村活少了,城里山上修庙盖房要拉物料,骡子反倒有了市场,继续替人干重活、体力活。
“这是骡子的命。”
卢师傅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讲,如果前世做了坏事,转世投胎就要做骡子。“它(骡子)是前世的苦命,我们是如今的苦命。”
货车把沙子水泥拉来堆在山脚,卢师傅和老婆铲进沙袋,骡子一趟一趟往山上驮。今天任务重,山下堆着5吨沙子1吨水泥。一只骡子上一次山,可以驮三百来斤,下山再将建筑垃圾驮下来。
上山的台阶又多又陡,第一趟,骡子脚步还算轻松,四趟下来,体格最壮实的骡子也吃不消,走两步就要停下喘气。
“一天要吃二三十斤玉米,不管人还是骡子,吃饱了才有力气,估计是没吃饱……”卢师傅说。
葛岭路附近植被繁密,高大树冠遮住阳光,卢师傅一趟一趟下来,早已汗流浃背。三头骡子也累,不时发出阵阵嘶鸣。
卢师傅心疼骡子,上山台阶上每隔一段路,他会放一个装水的塑料桶,骡子渴了就喝两口。卢师傅也已经喝光两大瓶可乐。
下午快3点,沙子水泥快运完了,卢师傅把骡子拴着寺庙门口,和老婆坐在路边水泥墩上。
老婆说,要不晚上跟老板说下,我们不吃快餐了,自己烧饭吃吧。
卢师傅点点头。
夫妻俩还商量,48小时核酸快过期了,等会下了班,先去附近做个核酸,明天还要帮别人驮一些板子呢。
西湖周边都是群山,这些年,山上游步道和亭台楼阁建设所需物料的运输,几乎都靠骡子完成。快报这些年来也曾多次报道。
2010年,有人给快报打电话说,自己有很多毛驴,不知西山游步道建设需不需要?
当时,西湖区商贸旅游局相关负责人说,西山游步道建设中,毛驴和骡子确实帮了大忙,比如说上百斤的石材运上山,靠人相当吃力,建设部门就采用了传统的畜力运输。毛驴个头小,劲儿也小,运输主力还是骡子。
2012年,北高峰游步道整修,需要铺设200多米石板路,架设60多个路灯,最终,三头骡子圆满完成了任务。
2014年,当时在杭州养骡子的许师傅告诉记者,他养了100多头骡子,半山游步道、半山公园修建用的材料,都是这些骡子一趟趟背上去的。
2016年2月20日,九曜山上,一头运工程材料的骡子累死了。
按计划,九曜山亮灯工程要在当年3月15日前完工,30多头骡子从工程一开始,每天都在九曜山上上下下。
2月14日(大年初七),26头骡子陆续返工。
和马、驴相比,骡子承重能力最强。一般来说,一头骡子平地上可以背七八百斤,爬山也能背三四百斤。一天下来,山上山下跑七八趟没问题。
那天,26头骡子都是加量又加趟。平常每头骡子每次背300斤,那天背了400斤;平常上午跑三四趟,歇一歇,下午再跑三四趟,那天一个上午就跑了五趟。
赶骡子的人说,那头骡子跑完第五趟从山顶上下来的时候,看着就不对劲,腿有些发软,路都走不稳,连忙给它弄了水和食物,结果它吃也不吃动也不动。歇了一阵想牵它出去遛遛,走了没两步,骡子哆嗦了一阵就倒下,再也站不起来了……
这头死去的骡子两三岁,还是个“孩子”。
一位养骡人说,骡子从两三岁就能干活,还特别好养,不怕冷不怕热,吃的是玉米、麸皮、稻草、树叶,一天二三十斤。再能吃一天也不过30块钱成本。干活累出汗多,骡子特别爱喝水,一天起码要喝80斤——那也没多少钱。可是干活真不含糊,一天干下来,每头每天能赚300元左右。
昨天查了下资料,骡子是马和驴的杂交后代,天生不具备繁衍后代的能力,但发情期同样会和其他动物一样,受到欲望驱使,想要进行交配。所以农村养骡子人一般会在骡子性成熟之前进行阉割,“避免它们受到欲望支配,而能更好地投入农耕劳作。”
卢师傅这次带的三头骡子中,年龄最大、最瘦的那头白的,这些天眼看也快干不动了,可能不久的将来,它就要被送去屠宰。
“干活就是骡子这一生的命,临死前都要挨一刀,可怜!”卢师傅叹了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