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背”着妻子谋生的他再次站上生活起跑线

傍晚5点，兄弟俩赶到摊位。

赵希龙摆放手工艺品。

赵希龙在摊位上编织棕榈叶。

市民游客在摊前驻足。

赵希龙（右）与杨宏伟。

11月5日傍晚5点，天色微暗，武林夜市的烟火气开始向峰值攀升。

最靠近武林路的一个摊位上，46岁的赵希龙和表弟杨宏伟规整了一下铺面，再从塑料箱里拿出用棕榈叶编成的各种动物，摆放到台子上。小到青蛙，大到老虎、骆驼，六七十个手工艺品栩栩如生，宛如一个棕榈叶版的“动物园”。摆好样品，兄弟俩各自忙着手上的活，有人停下时会礼貌地招呼一下。

当天是兄弟俩到杭州的第十三天，也是两人在武林夜市摆摊的第十二天。从摊位前匆匆而过的人很少会留意到，坐在摊子里低头编织的赵希龙面部有烧伤的痕迹，还少了左手掌，连脚上的鞋都和常人不一样。“这是生活中真正的勇士。”有人评价道。

那场意外过后，妻子代替他撑起了家

棕榈编织是一门民间传统技艺，在多数人印象中，靠手艺谋生的人要么是家传，要么是自小拜师学习。赵希龙不一样，他学这门手艺时已经40岁。或者说，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，他压根不会吃这碗饭。

赵希龙是黑龙江大庆人，2005年，他骑着汽油三轮车办事途中，车辆发生了爆燃。天寒地冻，车辆倾翻，他被卡在车内，烈火瞬间将他吞没。全身烧伤面积超过90%，属于Ⅲ度烧伤，赵希龙从昏迷中醒来时，已身在转去大医院就医的路上，距离事发已过去20余天。

一段时间的治疗后，赵希龙回家了，虽然神志和沟通都已恢复正常，但由于伤势过重，下肢仍处于瘫痪状态。当时，赵家大闺女7岁，小闺女才3岁，要把两个孩子照顾好，还要料理赵希龙的吃喝拉撒，一家人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了妻子肩上。看着妻子每天忙前忙后，而自己无能为力，曾经家中的顶梁柱心里自然难受，甚至在脑中闪过极端的念头。“我还有老婆和两个女儿，不能这么不负责任。”最终，理智说服了赵希龙。

最艰难的日子里，亲戚向赵希龙一家伸出了援手，不仅帮着照顾家务，赵希龙的几个哥哥还把家里的田卖了，给弟弟治病。在家人的照料下，赵希龙病情逐渐好转。经过长达6年的康复期，2011年，赵希龙终于走出了特殊的“第一步”。此时，尽管因为脚趾、脚背完全变形，他变得步履蹒跚，但至少，他可以走路了。

外出四处谋生，兄弟俩有幸遇到良师

2012年，赵希龙离开家乡外出谋生，并叫来在甘肃的表弟杨宏伟同行。杨宏伟此前在车祸中失去了双腿，后来装了义肢。兄弟俩虽都行动不便，但在一起至少彼此有个照应。2016年，兄弟俩在天津遇见了一位会编棕榈叶的师傅。师傅手艺精妙，编出的小动物个个活灵活现，更让兄弟俩惊讶的是，这位师傅不仅下肢残疾，上肢也仅有单手健全。

见兄弟俩在摊子前久久不动，师傅开口了：“想学的话，我教你们。”兄弟俩自然是心动的，但赵希龙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，决定让双手健全的杨宏伟先学学看。杨宏伟动手能力很强，学了一阵子就初窥门径，这让赵希龙也有了信心。

然而，真的上手学，赵希龙被当头泼了盆冷水。由于左手掌缺失，赵希龙只能靠右手完成所有精细操作。可是，他的右手也不健全，小指变形，其他手指也不如常人灵活。绕圈、打结这样的基础操作，对赵希龙来说成了巨大的挑战，而穿针固定这样的细活，更让他的左手腕不断被工具扎伤出血，才几天就伤痕累累。

学了一个月，赵希龙就几次想放弃，都被师傅劝住了。“师傅让我看看他的手，和我一个样，照样能编得好。”赵希龙说，当时他就啥话也说不出来了，继续埋头苦练。学了两个月左右，赵希龙终于编出了一只完整的蚂蚱——编蚂蚱是这门手艺中最基础的，蚂蚱编好了，其他造型都能够在这基础上演化。

手艺入门了，兄弟俩开始学各种不同动物的编法。学有所成，两人拜别了师傅，开始自己摆摊，靠手艺挣钱。“当时真的激动了好久。”赵希龙说，他觉得生活又可以回到正轨了。

不幸再度降临，这次换他来照顾妻子

就在日子有起色的时候，不幸再次降临，这次受苦的是赵希龙的妻子。

3年前，赵希龙的妻子下腹时常隐隐作痛，医院诊断为子宫肌瘤，虽是良性的，但体积非常大。手术切除的肿瘤有1.5公斤重，医生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。过了一年多，妻子又被查出患有乳腺肿瘤，再次接受了手术。今年，在例行体检中，妻子又被查出患有恶性甲状腺结节，接受了近年来的第三次手术。“一次次，为什么总是我们？老婆加油！”赵希龙捧着妻子的B超单，在自己的抖音上写下这样一句话。

妻子患病后，赵希龙将更多时间放在照顾家人上。每次妻子去医院，无论多不方便，他都会一瘸一拐地陪着。手术后，他会一直陪在病床边，就像之前那么多年妻子守护他一样。“当年是她照顾我，现在轮到我照顾她。”他说。

接连的手术让赵希龙妻子的身体不堪重负，她的性格也因此变得焦躁易怒。两个女儿先后上大学后，放不下心的赵希龙开始带着妻子外出谋生。平时，他让妻子安心在出租房里休养，但凡能干的家务活，他全包了，出门摆摊的时候，他会给妻子准备好吃的。

“瘫在床上那几年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。”赵希龙说，那段经历让他学会了怎样与生活和解，从而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，“现在，我相信老婆也肯定会好起来的。不管有什么困难，我都会去面对。”

一个公益摊位，帮他们在杭州站住脚

靠手艺谋生这些年，赵希龙和杨宏伟跑过不少城市，而杭州是他们一直想来的地方。到武林夜市摆摊，他们来杭前在网上做过功课。

10月24日，赵希龙带着妻子和表弟一起来到杭州。初来乍到，兄弟俩来到武林路附近，准备像之前在其他城市一样，找块地方摆个地摊。谁知，地摊刚摆出来，一位好心的保安大叔就走过来提醒他们，武林夜市摆的都是固定摊位，如果兄弟俩有需要，可以找管理方帮忙。之后，保安大叔带着兄弟俩找到了管理方负责人。得知兄弟俩的情况，夜市管理方特意提供了一个公益摊位。摊位靠近武林路，堪称“黄金地段”，刚来杭州就有这样的好消息，兄弟俩高兴坏了。第二天，他们的摊子就开张了。

白天，兄弟俩在出租屋里编手工艺品，到傍晚5点左右，就到武林夜市边出摊边做活。除了吃饭睡觉，大部分时间里，他们都在埋头编织。兄弟俩的分工也挺明确，赵希龙做一些相对简单的小动物，而双手更灵活的杨宏伟负责“大项目”。兄弟俩的手工艺品售价10元起步，一般体型越大，价格越高。“最大的那个骆驼，我们俩一起做了半个多月呢。”赵希龙说。

武林夜市有多热闹，杭州人都知道，加上兄弟俩肯干，摊子的收入还算不错，每个晚上挣四五百元不成问题，有时还能接到定制的大单子。虽说武林夜市百花齐放，但兄弟俩的手艺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，不少市民游客会停下拍照留念。“博物馆应该请你们去做一批动物，多好看啊。”一位阿姨站在摊子前说。

虽然来杭州才半个月，但遇到的人和事都让赵希龙觉得格外高兴。“大家都很好，我们希望在这座城市待久一点。”他说，经过那么多波折，他现在就希望把眼前的生活过好，摊子的生意能顺顺利利，妻子的身体能早日好转。

赵希龙说话时，表弟杨宏伟拿出了一只棕榈叶编的丹顶鹤。“这是我花了一个上午刚做出来的。”他和表哥相视一笑，“算是讨个吉利吧，希望我们的日子也能展翅高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