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临平塘栖一枚“蚕杷蛋”火了。上市6天卖出20万余枚,40天销量已超过63万枚!不少游客还专门赶来找寻这枚“网红蛋”。而它出自一位返乡女大学生和一群“50后”奶奶之手。
外婆被“人才引进”当同事
99年的姑娘初入江湖,“后台”很强硬
她叫顾灵娇,1999年12月出生,土生土长的塘栖姑娘。大学本科学工业设计的她,没有选择成为想象中的样子——在高档写字楼的办公室里,吹着空调,用电脑画着图纸。现实是另一番景象——
大运河畔丁山河村一间院子里,十多个坛子里盛着用枇杷花和枇杷叶煮成的料水。顾灵娇将黄泥、盐、白酒等配料一起倒入,再将一枚枚鸭蛋放进黄泥水里腌制,然后裹上草木灰……看起来,“脏脏的”。
这里原是塘栖镇杏古墩村、郑家埭村、鲶鱼角村三个自然村合用的一所小学旧址,废置多年。2021年,当地乡贤、灰鸭蛋制作技艺传承人沈建标将它改建成一间非遗工坊,取名“老刀非遗工坊——幸福的院子”。
“我们这儿从前就有很多手艺人的,穷困的年代大家各凭手艺吃饭。现在年纪都大啦!”小顾介绍起来,“沈老师就把村里的、邻村的老手艺人都聚在一起,大家一起发扬老手艺。”
从小下稻田、跑泥巴地的小顾喜欢这样的氛围,2022年毕业后就应聘成为非遗工坊的平面设计师。就这样,年龄最小的她和爷爷奶奶辈的40多位手艺人成了同事。三个月后,她还把做得一手清水丝绵、77岁的外婆莫月子也成功“人才引进”了。
清水丝绵、米塑、糯米锅糍、纺织缝纫、土灶年糕、中秋斗月饼……小顾在各式“独门绝技”中耳濡目染,也开始向前辈们学些手艺。
小顾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里初入江湖的“小白”,江湖经验值为“0”,但背靠着这么大一帮来自“各大门派”、手握绝活的老手艺人,她总想做点跟工作不一样的。
一次翻阅《塘栖志》 的机会,小顾发现了有关“蚕杷蛋”的记载。没想到,平日文文静静的小顾还挺能折腾,就此自创出一门横空出世的“绝世武功”……
她还原出失传半世纪的“蚕杷蛋”
一个多月,卖出63万枚!
老底子的“蚕杷蛋”,恐怕只有塘栖老一辈人还记得。“蚕杷蛋”是当地人进入“蚕杷里”充当主食吃的鸭蛋,它介于白煮蛋和咸鸭蛋之间,因放入了枇杷花腌制,也叫“枇杷花蛋”。
“蚕杷里”被塘栖人用作表示一个时间节点的专用名词,指的是进入五月的蚕茧“下山”和枇杷“上市”时节。枇杷上市不难理解,蚕茧“下山”的“山”指的是用稻草扭结而成供蚕宝宝做茧用的山形草架。“下山”,便意味着蚕农收蚕子的时候到了。每到“蚕杷里”时节,因为忙,顾不着家务,农民们吃的就是提前腌制的“蚕杷蛋”。
进一步查阅史料,小顾发现“蚕杷蛋”在当地已经销声匿迹半个多世纪。2022年10月,小顾实在耐不住对“蚕杷蛋”的好奇心,请教了工坊创办人沈建标,并跟着走访了一批丁山河村与邻村的老人。遗憾的是,许多老人也只记得一二。
2023年初,凭着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做法,加上自己从资料里掌握的一点知识,小顾就先上手试了起来。
“一开始她自己偷偷在试,都不敢告诉我。”沈建标有一天突然在院子里发现好多坛子里装着鸭蛋,才知道小顾的心思,“小姑娘嘛害怕失败,怕浪费太多鸭蛋了……”
在沈建标和院子里不少手艺人的支持下,小顾才壮起胆子开始小批量尝试。盐、枇杷花、老酒、黄泥水等各种配料的配比到底要多少?腌制时长需要多久?这些都得在实操中寻找答案。
小顾每一次尝试,都是近二十个配方同时展开,很长一段时间,院子里总是被腌制中的一坛坛“蚕杷蛋”占据。
“有一次,是最后一批蛋,我们觉得有八成把握成功了,结果盐少了,5000枚蛋全部作废......”沈建标记得,那回小顾难过了好几天。
试过上百种配方,小顾才最终成功。复刻成功的“蚕杷蛋”除了有咸鸭蛋的特性外,因枇杷花的作用,带着淡淡的枇杷花清香,蛋出油多又降低了咸度,口感极好。今年春季,她把一部分“蚕杷蛋”寄给工坊的老顾客,反响不错。
截至刚刚过去的端午假期,出自小顾之手的“蚕杷蛋”经过在杭州的25家专卖店及线上销售渠道,已卖出63万余枚。在市场上一度供不应求。
上半年,小顾忙着赶制“蚕杷蛋”订单,有时还要去别的工厂指导生产,马不停蹄。外婆见她这么忙,还当起了她的助手。
土灶下,外婆捡着柴禾生着火,外孙女就抬着枇杷花料水上灶煮。老人看着柴火,就常常喜欢讲些家长里短,讲过去农村日子多么辛苦,讲种枇杷、养蚕,又讲外孙女啥时候成家,外婆老早准备好出嫁用的丝绵被了......
外婆变成直播间“枇杷奶奶”
跟着“奶奶辈”同事们,学会更多手艺
与“奶奶辈”的同事们在一起,小顾的工作一点不枯燥,可以做喜欢的事,又可以陪伴外婆,怎么会枯燥呢?
小顾也当过外婆的助手。
去年枇杷季,小顾想到外婆年纪大,收枇杷、卖枇杷太辛苦,她索性在枇杷园里架了台手机,借助非遗工坊的平台,尝试直播卖枇杷。“其实外婆收了枇杷,本来就要花很长时间整理,正好给她解解闷。”小顾说。
起初不好意思的外婆,架不住外孙女的软磨硬泡,也同意了。
“格个是软条白沙,光照充足的就好吃。那个长在阴面的,太阳晒不到,不大好吃。”“我种枇杷三十多年了,一看就晓得好坏。”外婆在手机支架前,其实看不见直播页面,就当是对着空气一边试吃一边展示,滔滔不绝,一点不怯场。只不过她讲的是塘栖土话,小顾就当起了助手,逐句翻译。
有时候老人朴实的迟钝感,会意外产生“反差萌”,让网友觉得格外亲切,一些爱听她讲话的直播间网友还给取了个名,叫“枇杷奶奶”。
祖孙俩去年直播了一个多星期,成绩不错,借助平台帮工坊里卖出了七千多斤枇杷。外婆表示很震惊。
闲暇时,小顾喜欢跟老前辈们学艺,向车间师傅曹子仙学做塘栖米塑,向刘大群阿姨学茶食糕点,跟着外婆学做清水丝绵、做土灶月饼……年轻的她也逐渐了解关于家乡更久远的过去,“很久以前,我们这儿都是以船谋生,摇橹跑运输的,甘蔗、枇杷运到上海去卖。能出力气的全跑外面去生活......”
这十年,小顾走过初中、高中和大学,似乎很难察觉到村子一点一滴的变化。静下心来听大人们讲,自己想,才猛然发现家乡在基础环境整治、美丽庭院建设、配套设施提升、民俗文化挖掘等一桩桩小事中,朝着美丽乡村建设走出一条乡村休闲旅游的路。
两年多来,工坊手艺人们带着小顾一起,发扬非遗技艺,小小的工坊里已经拥有省市区级非遗项目7个,民俗传统技艺30多种,生产非遗食品40多种。去年,工坊的年销售额达到1200多万元。
大伙还撑起了非遗研学项目,来工坊参加研学的团队络绎不绝。
前阵子,不少同学从新闻里看到了“蚕杷蛋”和小顾,都给她发来微信。“有些人都不知道我竟然回到了农村,很惊讶,又觉得我很厉害。”小顾笑着说。
小顾有个自觉遥远的愿望,“现在从事手艺传承的年轻人不多,像我们的老手艺耗人力,更重手工。希望未来会有更多年轻生产力加入乡村,能不能用AI服务非遗传承,既不失传统味道又提高生产效率?现在的AI技术不是挺火的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