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利剧院门口的演出海报
“胜利剧院回来了?我的青春也回来了!”2023年12月25日,胜利剧院重新开业后,工作人员“七七”兴奋地说,“我们都觉得,杭州人对胜利剧院很宽容。”在“七七”眼里,大家有一种“胜利情结”,杭州大大小小的剧院之中,能这样拥有杭州人独家宠爱的,仅此一家。因为它的位置太“黄金”了,往前是龙翔桥,往右是西湖,它有自己名字的公交站,在这里下车去逛街、去玩耍,和朋友约在这里碰头,看场电影。这是一代又一代杭州人的娱乐。这种情结,从80多年前就开始了,那时的胜利剧院,是新兴的湖滨商圈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,当时叫联华大戏院。
民国时期的湖滨商圈从“河”转变到“湖”的“杭州新市场”看电影去电影院,看戏剧去剧院,综合了戏剧表演和电影放映的“戏院”,翻译自英文theatre。现在仍有这种叫法,比如侯孝贤的电影《悲情城市》里,那个有名的昇平戏院,又比如陈奕迅的歌里唱:“亲爱的,等遍所有绿灯,还是让自己疯一下要紧。马路戏院商店天空海阔,任你行。”1935年开业的联华大戏院,从选址开始,就跳出了传统商圈,它的位置在“杭州新市场延龄路龙翔桥北首”,延龄路即现在的延安路。这个地方,彼时正是发展到巅峰的“杭州新市场”。所谓的“新市场”,是相对于城中原有的“羊市街市”“清河街市”而言,即今羊坝头、河坊街一带。湖滨这一带,在清朝时期原为旗营,当时杭州人唤这一带叫做“旗下”。在此时,这一带属于权贵住宅区和行政中心,平常老百姓只能“隔墙望湖”。而清朝时期,杭州的商业区则是以河为走向——“十里银湖墅”。从“河”到“湖”的转变,便是“杭州新市场”计划的执行。1912年,辛亥革命军光复杭州,政府开始把湖滨地区作为商业中心运营起来。新市场计划的第一步是拆旗营,建马路。负责的工程师阮性宜,曾留学日本,担任过沪杭铁路工程师。他认为,“建立新商业中心,要像从空地上建立一般。”阮性宜把要建造的马路分为一等路和二等路,“一等路规定路面宽六十尺(19.2米),左右人行路各十尺(3.2米)……二等路规定路宽三十尺(9.6米),左右人行路各六尺(1.92米)”。四条大马路,沿湖一条即今湖滨路;南北向一条,即今为延安路,旧为延龄路;东西向两条,为平海路、解放路(旧为迎紫路)。原先的旗人地产被政府没收之后,除去马路和公共空间,开始进行售卖,引进商业,这部分地价收入就成为兴建的主要资金来源。1913年11月7日《之江日报》刊登了详细的卖地规则:“(甲)特等地(临湖及大马路交会处)每亩一千五百元。(乙)一等地(沿大马路及小马路交会处)每亩一千元。(丙)二等地(沿小马路及临河旁者)每亩六百元。(丁)三等地(特等、一二等以外各地)每亩三百元。”1913年,鲁迅在北大的工资收入是一个月220元,听上去好像很容易成为地产大亨是不是?但是对普通人来说,这个地段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天花板了:当时的丝厂女工搞罢工,诉求不过是把每天的工资提到半块钱。新兴的杭州新市场,吸引到了全省以及上海的有钱人投资和购地。这一带的房主,以金融圈和新兴商业人士为主,龙翔里的房价,在当时足足是北山街的两倍有余。杭州公共菜场的形式,起先来自上海公共租界。20世纪初作为新式城市空间引入后,一直水土不服。1928年3月,“延龄大马路”(即延安路)边建起一座“小菜场”,新潮程度不亚于我们现在去菜市场喝咖啡。在此之前,杭州市民买菜更习惯于街头摊贩或挑担叫卖。这个龙翔桥菜市场的出现,恰恰与杭州新式住宅以及新兴阶层同步出现。直到搬迁之前,它都是杭州最有名的“打卡地”之一。看电影作为一种“新式娱乐”,与传统的说书的、杂耍的演艺场所划出界线,选择了新兴商区。可以说,联华大戏院的出现,与湖滨商圈一起转动了历史的齿轮。
杭州曾被嘲笑是“电影荒漠”:东南一大都会,娱乐场所却不发达
很难想象,在民国时期,杭州曾被嘲笑是“电影荒漠”。
1933年5月9日的《申报本埠增刊-电影专刊》,在第一版发表了文章《电影在杭州》,作者傅敬嘉在文中写道,“在杭州的电影,我以为可怜得很。这末大的一个商埠,纯粹的电影院只有三家,不,其中有一家还有时做京剧或新剧的。三家戏院中要算西湖大礼堂影戏院最好,地址在西湖里,很幽静的,风景也很好。院址是从前西湖博览会时的大礼堂。开映的片子都是外国片,而且很陈旧的,间或开映国片,大部是联华的出品。可是开映国片时价钱要贵一些。这戏院本来隶属杭州电厂,后来才改为商办的。布置得很好,建筑也合于艺术化。可是离城远,不大方便,尤其在夜里。观众以学生居多,工人们是不大有的,如果在杭州的影戏院中说起来,这一家是可称为贵族化的。
“次之的是城站的杭州影戏院。比西湖影戏院差一些,可是座价是不低的。开映的片子大部为明星,间或开映些有声的外国片,如龙虎斗之类。每天开映二次。热天的时候有时会减低价目,而且连映二部长片。观众以上中阶层居多。
“最可怜的是浙江大戏院,陈设恶劣,而且内部很不卫生,有许多的观众是不肯进去的,开映些滑稽的陈旧的外国片。这家戏院常常改字号,常常换花样的。它也不能称为纯粹的影戏院,可是在电影不发达的杭州,也只好让它占领一席地了。”
作者最后总结,“总之,杭州的电影事业是不发达的。可是杭州有一个优秀的西湖,所以拍外景都上杭州去的多。我们可以说杭州是电影外景的供给地。”
当时的上海,是中国的文化中心,电影行业尤其发达,当地的报纸这么说杭州,倒也无可厚非。两年后,北方的报纸也开始嘲笑杭州的娱乐业,“杭州虽然拥有五十四万人口,配称东南一大都会,可是娱乐场所却不怎么发达。全市八百多家茶馆,大半是附有‘说书’的,这算是最普通最平民化的娱乐地方了。”这是1935年1月25日出版的《天津益世报》,对杭州娱乐业状况的锐评。在当时的杭州,比较“成样子”的演艺场所,有大世界、杭州影戏院、浙江大舞台、新新娱乐场、荣华戏园五大家。可以作为参照的一组数据是,1927年到1930年,中国影院数量从约100间增至约250间,而作为当时东南一大都市的杭州,直到1935年,才迎来了联华大戏院。
联华大戏院称得上横空出世,它是一座真正现代和高级的电影院,戏院开业的广告宣传语这样写:“建筑伟大,布置新颖,声光俱佳,名片如云,全场水汀,温暖如春,沙发座椅,安适称心”。“水汀”就是暖气(英文steam的翻译),在当时,杭州冬天有暖气的电影院,简直就是碾压级别的存在。
联华大戏院就是后来的胜利剧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