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民勤种梭梭,在风沙线上种梭梭,相当于给一面有很多碎线头的窗帘“锁边”,不要让一丝线断掉,要努力无懈可击,才能“寸草遮丈风”。
我们种梭梭的这片“杭州林”位于四方墩滩,这是一块湖盆盐碱地,硬邦邦白花花的盐碱地上,一块一块割裂开来,像是碎掉的黑板。种梭梭挖土坑,就像小朋友的考古盲盒,要一层层先敲开“壳”,挖到50-60厘米深,把梭梭树苗放在土层里。
一株梭梭树苗,比竹牙签粗,比竹筷子细,长50厘米左右。
挖好坑后,扶着梭梭放进去。我们忍不住再次端详它的样子,想象它抓住一切可能生根固沙的模样,想到它的选择,就是把所有的养分都留给根系,只要活下去。这样的反复,贯穿每一个春天,是梭梭的一生。
从这一刻开始,眼前的梭梭像是我们的诤友,“踏征程,任重道远多艰辛”。
因为盐碱地的土层不会像沙窝一样移动,种梭梭前不用打草格子。
俯身挖树坑,随时扬起的尘土已盖过膝盖,来不及擦自己脸上的灰,只想再低下身子看看,梭梭苗有没有被风吹走,看看苗还在,赶紧再铺上几层土,但又不能铺得太沉,接下来等水车来灌溉。
在民勤种梭梭,还是要靠水车。一车能装15立方米的水,一车水能浇240-260株梭梭。
已近中午12点,看见五个拎着铁锹的姑娘远远走来,她们并不相识,只是因为种梭梭才在民勤相遇,有的是来自广州的大学生,有的是第一次来参加春种,有的则已经持续多年。
其中一个姑娘讲道,每天早上七点出工,傍晚六点收工,种一株梭梭多一株梭梭,累的时候,就对自己大声说,“我又做了一件有结果的事。”
她明媚的笑声,让人忘记风声。
旁边的一个女孩没说出话,却先涌出泪来。“我是他们五人中,离民勤最近的,我在西安工作,我就是甘肃人,每一个甘肃人都盼着甘肃更好!”
她说:“我不想哭的,可是我忍不住。”
在城市里生活的人,可能会觉得种树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。来到梭梭春种现场,就会发现,种树更需要的是力气、水和马上行动的分秒必争。
4.
在沙漠深处的梭梭是孤独的。即使,这里的“杭州林”已出落得像一条土布织带,结结实实,在风沙中扎根。
在昌盛村,我们看到2014-2015年种下的“杭州林”。
与之相隔一条马路的对面,一股股田野上铺着白色的塑料薄膜,这里是刚刚种下的玉米田。再远一点,一棵树冠近乎圆形的雪松下,近一米高的灰尘像是海浪一样向前滚动,天空与地面的交接点,像是被涂了一层土黄色的油画棒。
有人紧张地问,是沙尘暴来了吗?
马俊河说,不是的,这只是三到四级的西北风。
我们转过身来,向“杭州林”走去。这里最高的梭梭已经有三米多高,比西湖边白堤上的垂柳略低一点。再往前走上数百米,只觉得风声安静了些许。高高矮矮的梭梭树旁,还有野蛮生长的白刺。
我们先轻轻用手去摸了摸梭梭树枝丫上的绿芽,像是榆钱一样软嫩,再细细端详它裸露在尘土之上的树根,这株已经近乎10岁的梭梭树,默不作声。
若不是这些许绿意,路过的人会以为这是风前之灯。我们无法猜测它一路成长的开心沮丧,抑或骄傲挫折。但是,只要它活下来,哪怕依然会在风沙里捡到被大风吹断的折枝,也依然会感受到一种希望。
有人说这是愚公移山,漫无边际。可是,让人受鼓舞的是,更多的人相信沧海桑田,将心愿化作行动。
快离开“杭州林”时,土路两旁立着的木牌上刻着的名字,像是“沿着道路向前奔去”的希望——“江南生态林”“姚李刚林”“燕燕林”“陈若舫”……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是清澈的,踏实的。
坦白说,在我们出发之前,心里更多涌动的是对“杭州林”的自豪。当终于抵达“杭州林”,终于种下一株梭梭,心里却觉得更为紧迫。春天很短,即便民勤县森林覆盖率已由2010年的11.52%提高到如今的18.28%,漫漫治沙路,仍要久久为功。
在广袤的沙漠里,一个“杭州林”的力量是有限的,但是,从一株梭梭苗开始,让我们重新去感受人类与土地的亲密,是一个永远的礼物;一个“杭州林”的力量或许是渺小的,但是,从一株梭梭苗开始,如果“我”感受到力量和希望,那是因为“我”站在人群之中。
在“五一”劳动节前夕,来到民勤参加现场春种,这是一场杭州人民与甘肃民勤人民的双向奔赴——“只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、不懈的奋斗精神,脚踏实地把每件平凡的事做好,一切平凡的人都可以获得不平凡的人生,一切平凡的工作都可以创造不平凡的成就!”